那天雨停了之後,我跟婆婆說那我先走了。 印象很深刻的是,她握住我的手,很親切地問我有沒有帶傘?然後等等要注意安全,趕快回去。於是,我跟他揮揮手,跟她說我改天再來找她抬槓。 阿婆的名字是楊美代,她說,別人都叫她miyako,是個日本名字,因為剛出生時還是日本人統治臺灣,但過沒多久臺灣就光復了。 颱風天前我去找了婆婆兩次,第一次是帶一個瑞士女生剪頭髮。 第二次帶北藝大的學姊去聞聞、聽聽、說說九份的故事及味道。 第三次,我在颱風天後又去找了她一次。 "婆婆,我來找你抬槓了喔!"我用著不怎麼輪轉的台語,對著笑容滿面的婆婆說。因為剛好有一個客人來剪頭髮,所以我就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等她。那時陰陰的九份又開始下起了雨,我坐在那,朝外面的輕便路拍了幾張照片。以前也是這樣的吧,礦工們結束了一天的工作,到這來給miyako剃個頭,或者有些輕便車這樣框啷框啷的從門前經過,繼續趕路。 只見婆婆踩著高高的厚底鞋走來走去,細心地為客人圍上毛巾和披風。接著像往常一樣,轉過頭,問我要不要喝點水,然後便又小步小步的走去裝熱水拿給我。 從15歲開始理頭髮,到現在73歲了,面對坐在我面前這位總是笑瞇瞇,眼睛灣成了月亮形的miyako,實在很難想像她就這樣,不知道為多少人剪了50幾年的頭髮。 用很專注的眼神,還有一雙很溫暖的手,先是仔細的抹上粉,接著慢慢的剃掉頭髮。頭髮處理完了,接著是鬍子,然後是幫忙掏耳朵。 先讓客人往後躺下,接著從旁邊搬來一座古早的立燈,照進耳朵。然後就像在耳鼻喉科一樣,只是在掏完之後會用棉花再擦一擦耳朵。 全部做完後,她會笑嘻嘻擦一擦手,幫客人拿下毛巾,擦擦脖子,問他o不ok。 在那瞬間,我真的有種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位和藹可親的婆婆,而是50年前那個很天真的少女。 那個客人走後,我很興奮的跟miyako說:"我也想給你掏掏耳朵,行嗎?" "行阿,坐下來吧。"她很阿莎力地叫我坐到椅子上。老實說我有點緊張,第一次在這樣傳統的理髮廳體驗。看著天花板,只能用眼角的餘光看旁邊正在準備的婆婆。慢慢的,我開始放鬆了。那種感覺很像小時候躺在媽媽大腿上,專注的,而且很放心的把自己交給她。 阿婆理髮廳都還維持很古早的設備,說來慚愧,明明在上一代看起來習以為常的東西,到了我這卻覺得新奇。 pic2,3的木板是有小孩子要來理頭髮時,可以坐在上面,這樣高度才夠。 pic4當客人需要躺下時,會拆起來,方便客人把頭舒服的往後靠。 pic5問到長條狀的用途時,阿婆很可愛的拿起了一把刮刀在上頭刮了刮,我才知道原來它的功能是類似我們平常磨刀的工具。 pic6,7,8有些是造型用的,讓頭髮變得柔順;有些則是肥皂水,在刮鬍子前先沾點;還有的是細細的粉末,在剃頭髮前拍上,會讓頭髮變得服貼,知道哪邊需要修剪。 pic11,12鐵製的吹風機。算是老古董了,聽miyako說是在做造型時吹的,頭髮會比較有型,比較澎。我指了指pic13的黑色吹風機,好奇兩者的不同。婆婆靦腆的笑說:黑色那隻就是一般吹乾啦。 厚底鞋是miyako剪頭髮時必備的行頭之一,拍照時也是。嬌小的她笑著跟我說,這樣高度才夠。
她跟我說,現在的老街以前都是菜市場,挺熱鬧的。隨著九份的衰落,接著再興起,一樓才大多租給了店家作為商業用途。現在買菜都要坐公車下瑞芳了,不過還好交通還算方便。 "那跟我在九份住一個月一樣了",我心想。 而現在的八號停車場則是以前的會社,挖出來的金子都得拿到那兒去繳。 以前的輕便路很熱鬧,有許多的酒樓,還有昇平戲院。許多礦工都會到婆婆那理頭髮,修整修整。那時的輕便路已經沒有輕便車了,出生於日治末期的婆婆跟我說到了光復時期,輕便路上已經可以看到汽車了。 後來金子挖完了,九份又慢慢的沒了人。年輕一輩都到外地工作,只剩下老人家和小朋友留在這。接著幾部電影在九份取景,慢慢的,九份又興起了,成了現在的模樣。 接下來呢?談話談到了一個階段,我就坐在那跟miyako一起看嫁妝。偶爾她回過頭看了看外面,而我則看著她的眼睛,很深很深,卻又好像在撥開時間後可以瞥見背後的那個小女孩。 她曾經是個小女孩,接著少女,然後母親,最後婆婆。以前的阿婆理髮廳應該不叫這個名字吧,雖然我們常常誤以為面前的人便是長久以當下的形象存在著。 或許下次該問問她,少女時的miyako該是什麼模樣呢。
2 Comments
Wang Grace
7/14/2015 11:20:40 am
好感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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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ean hung
7/14/2015 05:05:38 pm
這個部落格超棒的!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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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天的拔絲地瓜。實在太好吃了,簡直令人欲罷不能,甚至起心動念想自己來做做看。 Archives
July 20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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